“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破旧的棚屋在敲门声中摇摇晃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响,积年的木屑与灰尘如同受惊的飞蛾,盘旋着向下飞舞。
“咳、咳……”
飞扬的尘埃落入鼻腔,引得沧星榆一阵咳嗽,让她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
她下意识挥手想要驱散那些恼人的微粒,然而身体格外沉重。
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完全陌生的棚屋中。
……这是哪儿?
沧星榆努力回想,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个陌生的房间,这些破旧的家具,都让她感到莫名的陌生和不安。
这里,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了。
她试图集中精力,想要唤起哪怕一丝任何的记忆,却徒劳无功。
她挣扎着起身解开门闩,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烟尘与霉锈的刺鼻气息,混杂着生物降解腐败的味道。
一道身影站在她的面前,但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世界的离奇景象所吸引。
灰暗的天顶上,三轮扭曲的太阳如同锐利的白刃,散发出刺眼的耀光。
白日和红日并肩悬于天边,一轮灰日独立挂于天顶。
漫天的尘雾环绕在这片破败的棚屋区,如同巨大的灰色面纱,将一切都笼罩在阴郁与压抑之中。
不远处的街道上,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倚墙而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监管员来了!你们猜那个半死不活的丫头今天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还想让她活着?她早该死了!整天躺在那儿,白白浪费我们的粮食配给!”
“就是!也就17号还整天护着她,真是脑子进水了。”
这些人……在说的是她吗?
心下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她就被面前的男人重重一推,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
冲击让她猝不及防,剧烈的咳嗽随即袭来,喉咙深处泛起腥甜的味道。
这不合时宜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到了面前人的身上。
面前的是个高大的男人,而服装的胸口别着一枚闪着冷光的灰色身份牌。
【边区互助联盟-监管员】
沧星榆仔细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试图从他的表情和举止中读出更多信息。
他身着一套一尘不染的西装,在这肮脏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而那陌生的身份似乎象征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等她开口,男人已经一把挥开她,大步迈入室内。
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狭小的空间,他的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厌恶。
“祈雪不在啊。只有你这种半死不活的东西在这儿?”
祈雪?
这个陌生的名字在沧星榆空白的记忆中激不起任何涟漪。
然而,从男人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意识到情况恐怕不妙。
“你……”
沧星榆刚要开口询问,却被更加剧烈的咳嗽打断。
腥甜越发浓烈,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鲜红顺着指缝蜿蜒流下。
“看来那丫头终于醒悟过来了,意识到你这个累赘只会拖她后腿。决定抛下你跑了?”监管员冷笑一声,眼中闪过讥诮。
不等沧星榆回应,监管员粗暴地伸手揪住她的衣领。
他的力量远超常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后颈一紧,沧星榆的双脚骤然离地。
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控制,但身体却虚弱得可怕,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监管员视若无睹。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接通了一个电话,语气冰冷而平淡,如同宣告着沧星榆的死刑。
“十七号的小贱民逃跑了,我已经回收了她那个所谓的‘妹妹’。”
电话那头似乎问了什么,监管员发出不屑的嗤笑。
“……变异?别开玩笑了。这种半死不活的废物,连第一次蜕变都撑不过去。不过嘛……”
目光冷冷地扫过沧星榆颤抖的身体,他饶有兴味地开口。
“做个药引子倒是可以。刚好最近缺货,我看她再合适不过了。”
伴随这句话落下,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加。
尖锐的刺痛袭来,仿佛有利刃在反复穿刺她的胸膛。
最开始只是微弱的刺痛,如同一根细小的针刺入皮肤。
但不过一秒,刺痛陡然变得尖锐,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血管中搅动,仿佛要挣脱无形的束缚。
“呃……”
她张大嘴拼命喘息,胸腔仿佛被人踩住,怎么都无法吸入足够的空气。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沧星榆,她不顾一切地掰扯监管员的手指。但这个男人仿佛感觉不到,他的钳制纹丝不动。
眩晕感愈发强烈,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晃动的视野中,她几乎要以为眼前所见的画面是自己的幻觉——
一团团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胸口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晶莹剔透的血珠,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将整个室内都笼罩在血色之中。
血珠并没有像普通的液体那样滴落在地,而是在半空中悬浮起来,织成血红色的网。
“放……”她只能挤出一句被压抑的悲鸣,浑身抽搐着,拼尽全力伸出手,但始终无法碰触分毫。
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耳畔电话里的只言片语飘入耳中,和着嗡鸣的耳鸣声。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抓挠监管员的手腕,但软绵绵的手指只在对方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就在沧星榆以为自己即将迎来死亡的那一刻,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刺破了她模糊的意识。
“放开!我叫你放开她!!”
身体一轻,沧星榆感觉自己顿时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女一把接住了她,紧张地将她护在身后。
她的容貌看起来并不健康。眼窝深陷,连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黄色,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污渍。
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坚定和愤怒的光芒。
监管员的眼睛不悦地眯起:“哦……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呢,祈雪。”
祈雪的身体因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尽管她看起来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眼中却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敢、动、她、一、下,我就和你拼命!”
“哦?真可怕啊。”监管员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好吧,既然你没有逃跑,就仗着我对你的‘特殊关照’任性吧。不过,别忘了你们的地位。”
祈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给我两分钟。我会……我会把租金交上的。”
“很好,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嘛。”
没有理会监管员的嘲讽,祈雪小心翼翼地扶着接近昏迷的沧星榆靠墙坐下。
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沧星榆滚烫的额头,熟稔地擦去被反常地抽出的血迹。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祈雪拼命忍住不让它们落下。
监管员仍然在她的背后。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祈雪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伸进衣襟内侧的暗袋。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枚大颗的硬币,还有许多镶嵌着碎宝石的小硬币。
“这、这些够了吧?”
监管员接过钱仔细清点着,收进口袋后斜睨了祈雪一眼。
“这么个拖油瓶整天给你添麻烦,你还带在身边做什么?
“她这样子,不出三天准得死。把她丢了,没准还能省点口粮,轻松些。要不这样,我现在就替你解决这个累赘,就当是帮你的忙了,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祈雪倏地站起身,将沧星榆死死护在身后,“星榆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丢下她!”
“说得好听。那就祈祷她别死得太快吧。外面可是很危险的,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你知道吧?”
他顿了顿,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刚好,从下周起,你的保护费翻倍。到时候要是钱不够,可别怪我。”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祈雪一直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放松。
她转身跪在沧星榆身边,声音哽咽:“没事吧?那个混蛋没伤到你吧?我、我刚才换药去了……没想到他会提前来……对不起……”
沧星榆缓缓睁开眼睛,意识仍然有些模糊。
她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聚焦在面前的人身上。
眼前的祈雪眼里闪着真切的关心,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没事,姐姐。”沧星榆斟酌着用词,尽可能简短地回答。
然而,祈雪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说错话了?
沧星榆的心一沉。
“你刚才……叫我什么?”祈雪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沧星榆快速地想着解释,“因为刚才那个……”
然而不等沧星榆解释完,祈雪已经紧紧搂住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力道大得让沧星榆喘不过气来,沧星榆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肩头,祈雪哽咽着:“你要是能一直这么叫我,姐姐愿意付出一切!”
“……嗯。”
沧星榆沉默着垂下眼帘,安抚性地回抱祈雪。
“……对了,药!”祈雪想到什么,慌忙松开沧星榆,急切地掀起衣服下摆。
她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片小小的纸包,随意地用手写着“抗生素”。
“星榆,快把药吃了。”祈雪殷切地把药片送到沧星榆嘴边,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刚才好不容易换到的,保准管用。吃了药,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没有多问,她吞了下去。
祈雪松了口气,转身在狭小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她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几个还算完好的铁皮罐头,掀开盖子,露出里面黏稠的暗红色固体,散发着腥臊的味道。
“这些是刚申请到的口粮,可以支撑一阵子。还有,她们告诉我,水要烧开了才能喝,这样才不容易得病。”
少说少错,沧星榆决定保持沉默。
罐头被放在床头,祈雪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又没有多少钱了……我、我必须得去工作了。你好好在家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别出门,外面……不太平。”
沧星榆顺从地点头。
再度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祈雪扶住她在床上躺好,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消失在了门外嘈杂的喧嚣中。
直到房门阖上的声音响起,沧星榆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再睁眼,温顺听话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
她吐出藏在舌根下的药片。
白色的“抗生素”已经微微融化,表面变得黏糊糊的,在掌心留下一圈模糊的白印。
空气中弥漫着药片的奇异气味,甜腻中夹杂着腥臊。
这可不太对劲。
尽管她现在还没想起来自己穿越前的记忆……
但是常识提醒着她,可没有哪种抗生素是这样甜得发腻,还带着似曾相识的强烈腥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