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 芃(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古写本〈史记〉〈汉书〉残卷的蒐辑、校证与研究》负责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史记》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载了上自传说中的黄帝,下迄汉武帝共三千多年的历史,是我们考察先秦秦汉历史的重要依据。从传本面貌看,现存的《史记》主要以刻本为主,北宋以前的古写本存世有限,目前调查所知大概有二十多件,其中汉简写本一件、敦煌写本五件、日本古写本十余件,另有古代日本学者注解《史记》的传抄本数件。此外,其他文献如《玉篇》《群书治要》古写本中还有一些征引《史记》的文字也弥足珍贵。这些断简残篇散藏于海内外多家公私机构,由于其所承底本较早,保留了不少刻本中佚失的文献信息,因此其学术价值不容忽视,以下约举五端,略作阐发。
日本龙谷大学藏一四世纪《英房史记抄》所录《垓下歌》(右数第四行起)。
第一,古写本《史记》具有重要的校勘价值。
例如,“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首《垓下歌》出自《史记项羽本纪》,慷慨悲壮,大家耳熟能详。然而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藏《英房史记抄》所载《垓下歌》却是五句话:“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威势废,威势废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与我们熟知的版本有异。日本学者水泽利忠《史记百思特网会注考证校补》已经注意到了这处异文,并且指出《英房史记抄》之后的其他版本亦有引作如是五句。《英房史记抄》是日本南北朝时期藤原英房所著,约成书于正平三年(一三四七),是现存最早日本学者用汉文注解《史记》的著作,其中大量引用前贤旧说,五句版本的《垓下歌》文从字顺,想必也有所承,并非作者杜撰。时至今日,这处异文并未引起学界,值得彰布。
又如,中华书局修订本《史记高祖本纪》:“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校勘记:“‘足’字疑衍。按:《汉书》卷一上《高帝纪上》无‘足’字。《说文水部》:‘洗,洒足也。’”参考《说文》,“洗”字本来就是洗脚义,洗涤义的“洗”,汉代时多写作“洒”,因此《百思特网汉书》“使两女子洗”可能存古,但是《史记》北宋以来刻本皆有“足”字,让人难以遽断《史记》为误,而日本宫内厅藏写卷正无“足”字,可为修订本“校勘记”提供新证。
第二,古写本《史记》具有文献辑佚价值。
《史记》历经两千多年传承至今,相关研究著作汗牛充栋,最具代表性的是裴骃《史记集解》、司马贞《史记索隐》、张守节《史记正义》,史称“《史记》三家注”。南宋时期已经出现三家注合刊的版本,合刊过程中,刊刻者要对重复的文字进行加工润色,反而造成了“三家注”散佚。学界通常认为张守节《史记正义》在合刊过程中删损最多,裴骃《史记集解》最为完整,因此关于《史记》古注的辑佚工作,《史记正义》备受,《史记集解》无人问津。我们通过考察《史记》古写本,发现《史记集解》也有佚文可以发掘。比如:日本宫内厅藏《高祖本纪》写卷“袁生说汉王曰”后,有《集解》:“文颖曰:袁,姓;生,诸生也。”传世本《史记》皆无。
第三,古写本《史记》可供考察汉字的使用演变规律。
古写本《史记》中保留了大量我国中古时期的写本俗字。值得一提的是,通过比较《史记》各种版本发现:古写本皆用数目字合文“廿”“卅”“卌”,而北宋以后刻本悉作“二十”“三十”“四十”,这一现象并非《史记》独有,《左传》等其他文献也是如此。根据《旧唐书》《册府元龟》等记载,唐玄宗初年曾有改合文“廿”“卅”“卌”为“二十”“三十百思特网”“四十”的诏令,可能在此基础上,到了北宋,随着文字使用新标准的确立与雕版印刷术的应用,这种新的用字习惯得到了全面推广与实现。这一唐宋之际的变化,对于文献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尤其是可以建立文献底本时代的参照坐标,高效提取文本年代信息,助益古文献的断代与辨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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