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进出一户人家的门,现在,只有风进出。
更早的时候,饥饿的老鼠从门缝钻进屋子,找不到食物,啃了桌子的两条腿,啃了一口灰,再也没有来过。偶尔有几只贪玩的小蚂蚁,在大蚂蚁的视线之外,兴高采烈却又有点害怕的爬进空房间,转来转去找不到好玩的地方,失望的爬走了,像逃学的孩子。而且,只有风。风带着泥土、花鸟、星光蛙、尘埃、柳絮的味道,在门缝间自由出入。
生铁的门环是我留在家乡的一双眼睛,永远不知疲倦地睁着,醒着看,睡着看。
门前的竹林和我刚离家时一样郁郁葱葱。竹林里的树一年比一年长高,住在树上的两只喜鹊一边生孩子一边一天天老去。厨房顶上的烟囱在满月和缺月之间夜复一夜地变低,墙下的青苔在日出日落之外日复一日地变黑。我和爸爸拔了两天的平院子,因为多年没人走,已经长满了杂草。这些杂草在四季中有绿色和黄色,黄色和绿色。
两扇木门进进出出的人最多,是我父亲的离去。他的堂兄弟姐妹,他的侄子侄女,村里的老老少少,吵吵闹闹,哭闹不止,一度把我们的门堵得水泄不通。在父亲的灵柩即将被抬出家门的那一刻,门突然在没有任何人移动的情况下,从中间关上了。这是留住一家之主的门,门知道一家之主不在了,这个家的孩子注定要散在异乡,门不会经常开。嘘寒问暖,门里的喜怒哀乐注定要在一阵寒风中消散。
父亲走后,我们锁上门,把母亲带走。从此,母亲夜夜回头看那两扇紧锁的门,数着回去的日子。我妈妈再也没踏进过这房子。当我们再次进入时,我们只带回了我母亲的一张照片。
失去父母的孩子,在伤心无助的时候,只能把冰冷的心靠在父母同样冰冷的坟墓上;漂泊的游子,想家的时候,只能站在寒风中,看着风中的家园。
日日被阳光温暖,夜夜被寒风冷却的门,远方的门,远在你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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