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善祥是个大俗大雅的人,这你会知道。我写陆善祥,绝对不是写那种很平面、很抽象、很概念的劳动模范或先进工作者,虽然陆善祥的敬业精神和教学实绩完全覆盖了劳动模范或先进工作者的全部内涵。我要写一个大俗大雅的陆善祥。我对我们共同的好朋友萍儿说,我要把陆善祥写出质感来。我相信,只要你有机会相处过一段时间或哪怕是接触过几回,陆善祥绝对是个会让你印象深刻的人。更重要的是,这种相处必定给你以友谊、真诚和信任所带来的完整的快乐。在我们的生活中,这样的快乐确实常常是一种稀缺感觉。你可以羡慕我,我真是拥有了这样一种稀缺感觉。
一九八二年二月,我们这些从本埠或外地飞来的鸟儿叽叽喳喳快乐栖居于上海西南古城这个校园,他到这里当数学老师,我当语文老师。我们都住着校园里的集体宿舍,生活状态仍然像是在大学时代: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每天如此简单而幸福地循环。这样的简单有利于让人保持单纯和天性。
有一天我们这些本科男教书匠在学校的一棵有点年头的雪松的绿荫下不知怎么竟然谈论起肌肉和力量的话题,我说,我扳手腕的力量还是不俗的。陆善祥听了笑笑,竟然就慨然表演了倒立,并用手掌立地,轻轻松松走到三零米开外的校门口,还想走下去,我连连说服了服了,他才谦虚地作罢,站起身厚道地浅笑。陆善祥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此有了个性魅力。
在后来的聊天过程中我终于知道,当年脖子上一直无缘挂上红领巾的少年陆善祥是虹口区技巧队身手不凡的队员。陆善祥说起他那技巧队的故事,一开始我以为是少年宫的技巧队,便迅即想起我自己的骄傲和幸福。红领巾时代的我在卢湾区少年宫的组织下参加过好几次外事活动呢,有欢迎柬埔寨被黜元首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莫尼克公主、欢迎朝鲜国家领导人金仲麟,在会场后座翻标语牌背景的;也有在少年宫里和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朝鲜的小朋友一起做联谊活动的——我总怎么费劲儿也回忆不起和这些国家小朋友联谊活动时那首活泼明丽的伴奏曲的曲名。遗憾的是,我没有正儿八经参加过少年宫兴趣小组的学习活动,感觉像是少年宫组织的“编外”小朋友。后来才知道陆善祥的技巧队是虹口区的区级表演单位。
陆善祥在技巧队的故事便总让我听得兴趣浓厚。他连续翻跟斗的矫健身姿让我联想到幼时跟父母在天蟾舞台看现代京剧《沙家浜》中新四军奔袭胡传魁时,战士翻跟斗翻入院墙的情景。当然,我也会联想到纪录片《杂技英豪》里的翻跟斗和种种杂耍。
我以为陆善祥是因为学而优才得以进入技巧队,真没料到他是被老师强制送去学翻跟斗的。老师们竟一致认为陆善祥好动、顽皮、捣蛋,他们虹口区五中心学生干的“坏事”,总有陆善祥的份,甚至经常就是“主犯”,是块精力富裕的“聪明的坏料”,到技巧队去可以摔打摔打,收收野性子。我当时听了陆善祥不藏不掖的自我爆料,就笑破肚皮说,这不是把孙悟空放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本事去了么?我们几个熬夜聊天的哥们和陆善祥自己便一起笑将起来。
有意思的是,这技巧队设在虹口区第二工人俱乐部内,地处赫赫有名的虹镇老街。虹镇老街上几乎清一色苏北人,文革乱世期间,苏北后生们似乎以勇于拳脚斗殴,整个儿集体出名。陆善祥天赋的拳脚功夫了得,到得技巧队猛练翻跟斗,练出了龙腾虎跃的威猛敏捷的身手,练出了翻跟斗翻进院墙活捉胡传魁、刁德一杀无赦的气场。陆善祥面对邪恶,从无惧色;喜欢揽天下不平事,出英雄招。虹镇老街似乎忘记了陆善祥的真实籍贯,把他看作是虹镇老街血统中的人,看作是他们这地盘上的拼命三郎、开打高手。陆善祥在这虹镇老街上是有诨号的人物,人称小宁波。那时候的上海,每个地段片区都有自己少年英雄的名号传颂着,让人有遇见水泊梁山英雄好汉那种“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感觉。
其实陆善祥的住地是近公平路口的东余杭路九零六弄,他那个年代,这一大片区域里的住户绝大部分是宁波人,外面人习惯把这片区域叫做“宁波同乡会”。宁波人在上海声誉很高,这是我尚处童年就也知道的常识。我家楼上就住着两户宁波人,一户鄞县的,一户余姚的。后来我老姐也是嫁给了宁波人,鄞县籍的。
可是,陆善祥说顺嘴的,还是虹镇老街的往事。我感觉中,陆善祥说虹镇老街就像是老革命们说当年延安。陆善祥介绍说,那时虹口区技巧队队员很多都是虹镇老街的人。几年之后陆善祥问我,知道李国民吗?这李国民也就是我们虹镇老街出来的人。我印象强烈的是,陆善祥把虹镇老街竟叫做“我们虹镇老街”。陆善祥有着可贵的平民意识,从来没有逮住机会就表达宁波籍的籍贯骄傲的故意;另一方面,陆善祥是真热爱家乡,几十年来乡音无改,纯正不走样的宁波话让非宁波籍的我都感到亲切和温暖。陆善祥问我是否知道李国民的时候,作为上影厂特技队队长的李国民早已是蜚声影界。从李国民做特技表演的身手我似乎可以想得到陆善祥的功夫应该是十分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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